隱藏于城市陰暗處的故事
(1)
二流又跟老婆吵嘴了。
“你為什么總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找麻煩呢?”二流不解的問。
早晨的迷霧漸漸的升起,就像溫泉里發生故障的蒸汽桑拿一樣。太陽突然的消失,讓人感覺有些寒冷。二流和老婆已經出來三四天了,本來是為了排解一下工作中的壓力,沒想到老婆每天在他耳朵邊上,叨叨、叨叨的。不就是一輛跑車嗎……有那么重要嗎?
“你可是有點兒攪勁子哈!”
二流盡量地陪著笑臉。
“不就是一輛跑車嗎……有那么重要嗎?”
“怎么不重要……你答應我已經半年多了吧?”
女人極其不滿的說。
那倒是。二流在心里偷偷地想。老爹已經死了半年多了,小兩口除了葬禮那一天,就再也沒有回去過。女人受不了自己婆婆的苛刻挑剔!農村人怎么了,自己的公爹還不是農村人!女人對老婆婆的偏見極為反感。女人覺得自己的丈夫雖然算是個城里人,但是遠遠趕不上農村出身的老公公。當年如果不是自己看上了老公公這點本事,她也不會嫁給這個窩囊不喘的男人。
“窩囊廢!”她常常罵自己的男人。
二流也是沒有辦法,他太喜歡這個女人了。他甚至喜歡這個女人不間斷的罵他是窩囊廢,打是親罵是愛嘛!他常常這樣自己安慰自己。
當然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個窩囊廢,在這個城市的房地產業界,自己也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!他只是不跟自己的女人一般計較就是了。用他的話來說:
女人只要長得美,說什么都有道理。
(2)
二流還是妥協了。
要說這女人也就奇了怪了,答應給她買輛新車她都不要,她就認準了老爹留下的那輛跑車。
“你懂什么?你知道那輛車的價值嗎,那是限量版!喜歡玩車的人誰都知道。”
女人一邊轉動著自己手中的咖啡杯一邊不屑的說。
“你就是一個土老冒,還不如我這個農村出生的姑娘。”女人變的越來越洋洋得意起來。
二流也不得不承認,自己的女人在這座城市的社交界,混的很開。無論是穿衣打扮的風格,還是派對中為人處事的舉止風度,那都是沒得挑兒滴。生意中的許多合伙人似乎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,才與自己合作的。當然也絕對不能排除老爹給自己打下的各種基礎,什么基礎?當然不能隨便的告訴別人。哈哈哈,總之二流對于自己富(官)二代的身份非常的滿意。
他甚至還十分的自豪!
女人把早餐給他端到了床上。這也是這個女人讓人最滿意的地方,無論怎樣吵嘴,她都把二流伺候的舒舒服服的。這一點讓二流不能不妥協......服服貼貼換取舒舒服服嘛。
哈哈哈。
好吧,今天回家跟老娘去說。二流吃完早飯以后抻了一下懶腰。
霧霾好像已經消失了,天空卻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。二流雖然最討厭雨天出行,可是為了使自己的女人高興,他也拼了。
寶馬車奔馳在郊區的道路上,汽車顛簸得很厲害。霧霾雖然已經消失了,天空卻不斷的下起了令人討厭的小雨。能見度太低了!汽車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奔跑,濺起的兩排翅膀一樣的水花,就像一條小船飛馳在海洋上一樣。這段道路是怎么修的?二流不滿意的搖搖頭。
這道路的兩側排水系統太糟糕了!
二流一邊開車一邊罵。
不過他知道,這個大概跟自己的父親有一定關系。
老爺子當時膽也忒肥了,二流想。
(3)
從別墅里出來以后,兩個人還是有點蒙頭轉向。二流是喝的有點多,女人是在想著不久將來更重要的事情。
二流干脆就沒有機會說汽車的事兒,老娘倒是給了他當頭一棒。
屋里多出了一位陌生又熟悉的男人。看到小兩口驚訝不解的眼光。老娘倒是先樂了。
哈哈。
“忘了告訴你們,我們已經扯證了。”
“車庫里的跑車沒人開,都快繡成鐵疙瘩了......!”
媽呀!趕情老娘是娶了一位新司機,二流絕望的想。
這個人其實他們都認識。過去是父親的老朋友,曾經是市長對外辦公室主任并兼管城建工作,聽說后來也擔任過省委主管城市建設的規劃組組長。是市里有名的,長期擔任副省級職務的正廳級干部。當年一直有內部傳言說他是下屆省長的接班人。不過意外的跟二流的父親一樣,他早早地就退了下來。
現在好像是省里主管城市建筑方面的高級顧問。
二流平時見到他可是點頭哈腰的,他知道自己惹不起他。現在到家了,他的腰桿反倒是硬朗起來了…… 不就是一個什么什么顧問嗎?到了我們家的這一畝三分地兒你連個顧問都顧不上!只能是一個司機而已。
二流開始鄙視他。
二流緊了緊自己的褲腰帶,他想給這個老東西來點下馬威。就憑我是你現任夫人的獨生子,你也得讓我幾分。二流也看出來了,自己的老娘絕對是一個女王范兒。早把這個老男人玩弄于掌鼔之中了……他使勁地咳嗽了兩聲。
這位新招來的司機還真是一位老司機!
老頭兒雖然面帶微笑,但是并沒有理會二流。他一轉身沖著二流的老婆笑嘻嘻地說。回來了,丫頭。
哎呦喂!二流的老婆驚喜地撲了過去。她竟然就像見到親爹一樣,又摟又抱的。然后驚喜地告訴二流說,怎么這么巧,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。咱們家這是親上加親嗎?看見二流那愣眉愣眼的樣子。
女人歡快的說,這是我干爹啊。
二流徹底的懵逼了,老婆什么時候有了這么一位干爹?他是真的不知道哦!
接下來的事情就更加匪夷所思了。
在酒桌上,二流的老媽向他們道出了實情。這么多年來,二流的老爹大流一直都是他在關照著。如果不是他的手眼通天,現在大流既便是不死也一定會被放到監獄里。畢竟在這幾十年的城市建設中,他的手伸得是太長了。給他十張嘴也說不清楚啊……而大流女人在后面折騰的貓膩就更加的復雜了。
當然這一切也歸功于這個男人一直對二流的老娘有想法。過去她是自己合作伙伴的女人,只好把這份感情深深地埋在心里。現在一切都可以云開霧散了,一家人不說兩家話。花園小區工程馬上就要推倒重建了,這里將會是一座集衣食住行樂全面服務的文化小區。并且計劃開發一所新型的,在這座城市具備一流設施和教學水準的連讀實驗學校。具體開發業務,已經準備委托二流所在城市建設公司組織實施,條件就是需要二流出來主持工作。
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,老頭兒最后總結說。
二流心中的一垛干柴被點燃了,他覺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。咳咳,他使勁地咳嗽了兩聲,以示自己的存在。
桌子中央的火鍋又翻開了。騰騰上升的熱氣,把二流的視線搞得很模糊。老頭兒的上半身在熱氣的影響下,變得影影綽綽的,并且時而有些扭曲的感覺。二流聽了這些話,又喝了不少酒。他很快就變得云山霧罩起來,他使勁地甩了甩頭。
“家庭慶功宴”一直持續到半夜......
(4)
回家的路上,兩個人各想各的心思,什么也沒有說。
女人的駕駛技術不知道要比二流高上多少倍。但是跑在這個小區的高低不平又崎嶇的道路上,仍然是一驚一乍的。小區內彩色陶磚的道路已經破敗不堪了,這使二流想起了剛剛買到這所別墅的時候。那時候的二流高中剛剛畢業,突然住進了這么高檔的小區里,他都不想上大學了。媽媽苦口婆心地對他說,創業容易守業難。你如果不上大學,這座別墅將來就可能會不是你的了。你一定要安心學習,別人家孩子有的,爸爸媽媽都給你搞到手。媽媽這么說的,也確實這么做了。一想到在這所別墅里,他結交過那么多年輕漂亮的女孩子,二流自己又不由自主地樂了。
哈哈哈哈哈哈,他不由得笑出了聲。
女人厭惡的撇了他一眼。
二流卻突然嘔了起來,女人把汽車停到路邊。“要吐下車吐,如果弄臟了我的車的話,我饒不了你。”女人冷著一張俊俏的小臉兒說。
二流聽話的下了車,他半跪在路邊的樹根前狂嘔了起來。女人坐在車里,就像沒有看見他一樣,個顧個兒地玩起了手機。這個“窩囊廢”!女人在心里暗暗地罵著。天越來越黑了,公園小區里荒涼的就像一片墓地。女人特意把車燈打的雪亮,但是她仍然被呼呼呼的風聲困擾著。這里哪兒像一座城市的高檔別墅區,就跟自己家鄉的野狼谷一樣荒涼。但是一想到這里在不久的將來,就會變成一塊風水寶地。女人又得意的笑了。
干爹到底是沒有忘記我,女人想。
(5)
花園小區工程終于又破土動工了。
其實也就是扒倒重建。拆遷竟然沒有一點阻礙,有許多豪華別墅已經沒有人認領了。
二流為了工程的承包工作,忙得是腳打后腦勺了。這個工程確實是一塊肥的流油的大工程,只是工程預算就把二流嚇的尿褲兜子了。不得已二流的女人只好自己親自上陣了,在處理使用哪家公司的問題上,這個女人還真有一些魄力。讓二流看著都直門勁兒的打冷戰......他覺得女人的能力完全在自己之上。
這里簡直就是戰場。
二流他自己已經插不上手了,只有在旁邊看著的份兒。搖旗吶喊唄,不管怎么說總指揮的桂冠還戴在自己的頭上,這讓他在女人堆里很有面子。
大把大把的鈔票源源不斷地,打著滾的流進了自己的腰包,二流擔心這是不是在做夢。女人說,只要上了這趟車就不可能回頭了,因為這趟車只有始發站和終點站。
二流只好硬著頭皮挺了下去。
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,沒啥說的。
還是那句話,女人只要長得美,干什么都有道理。
娶了這樣漂亮能干的女人,二流很知足。
尤其是這些日子,看著手里花花綠綠的鈔票不斷的增多......
二流做夢都笑醒了。
但愿好夢長久,二流想。
(6)
也不知為什么?
近些日子,二流被嚇醒的時候比較多。
二流的擔心不是多余的。首期工程還遠遠沒有收尾,省紀委和檢察機關就進入了工地現場。
根據多家建筑公司的舉報,二流因為貪污受賄款項巨大,被公安機關依法處理了。其實也沒有什么懸念,都是禿子腦袋上的虱子。二流被判處了十年有期徒刑,很快就收監了。并且被沒收了“全部”貪污受賄的款項。
二流的媽媽一口氣憋在了心口上,追著大流的屁股就去了天堂。
在監獄里的二流,不出意外的收到了女人的離婚協議書。這個女人好像拍拍屁股就兩清了,可是他聽到有的人說:
“全都亂套了,老公公拐走了了兒媳婦兒。”
他們變賣了所有的家產,樂樂呵呵的就出國了。還聽說光是房產就有十幾處之多,不知道是什么時候,都堂而皇之地落到了女人及其親屬的名下。
據知情者說,財產早就轉移到國外了。
監獄里的日子雖然很艱難,但是二流一直對自己的將來抱有希望,他知道在自己女人的名下,藏有諾大的一筆財產,估計他們兩輩子也花不完。他只等著熬過了刑期夫妻比翼雙飛了,估計只要再花上兩個錢兒,他就可以提前釋放了。
簽署離婚協議書這事兒,本來就是倆人兒商量好的事情。二流心里很痛快!聽到風言風語以后。二流一下子就蔫巴了。
二流知道,這是真事!
放風還沒有結束,在監獄的廁所里,人們發現了二流的尸體。他是用一支牙刷磨制的刀具割破了自己的動脈,就像他自己過去在別墅里殺狗一樣,四肢的動脈全都挑開了。監獄里的女醫生說,他基本上沒有遭受到什么痛苦,隨著體內血液的流失,他是慢慢地失去了知覺。
只是已經沒有人認領尸體了。
人們看見在監獄的墻頭上,有一只黑色的老烏鴉在呱呱呱呱地叫著。
有人說,這就是眼看著大流死去的那只老烏鴉,它可能是閆王爺派給他們父子倆的殯葬手。
這種事情,又有誰會知道呢?
鬼才會相信!
花園小區的建筑工程仍舊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……太陽每天照常都會升起,這座城市已經一點一點地被擴大了。
多一個人少一個人,對于這座城市的建設沒有任何影響。只是鳥兒的棲息地變得越來越少了......老烏鴉也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?
只是呱呱呱呱的噪音卻經久不息。
這座城市,在喧鬧的噪音聲中,不斷的成長著......
新的一天又開始了。